【13】

这一晃就到了年末，明诚对于法语的学习已经初见成效，他本就是个聪慧的孩子，性格又沉稳认真。明台也跟着两人学了不少，不过成绩嘛，跟他其它科目的学习成果没什么两样，依旧是个半吊子。

明楼却没再提起过要去法国的事情。

明诚嘴上虽然不说，心里其实是很想去法国的。

他因为幼年的阴影一直不喜欢跟人接触，但在这一年去了学校之后，他虽然对于人际交往仍有胆怯，却也见识了他之前从未体验过的这个世界上的美好，美好的友谊和美好的风景。

明诚对于这个世界有了更多的渴求，他在明楼的读书时间里汲取着对这个世界未知的好奇，也在自身的改变中一点一点地向外迈着步子，他很想亲眼看看书中描绘的景色究竟是怎样的一幅画面。

12岁的明诚对于这个世界依然有着抗拒与恐惧，但他也一直记得在他刚到明家的第一年，明楼将他抱在怀里，温柔地说道，“这世上永远会有人用充满恶意的态度去对待你，当然，这不是你的错，因为他们会用这样的恶意去对待任何人，但同样的，也永远会有你意想不到的善意在迎接你。不要把自己关的太紧了，挡住了恶意，却也拒绝了善意，好么？”

明诚那时对于整个世界都惊恐得厉害，他不太明白明楼在说什么，但又好像隐隐约约地听懂了。

之后的明诚，身体发育得虽然迟缓，心理却迅速地成长了起来，他终于懂得了明楼的用心，也由衷庆幸，在那段最不堪的时间，他的心门裂开了一条缝，将明楼放了进来。

邻近新年，明公馆里又忙碌了起来，好在香姨已经从苏州老宅回来了，忙碌却又井然有序。

明镜找来了常年给明家做衣裳的老裁缝，为明家姐弟四人量体裁衣。明镜和明楼都量完了，到了明台和明诚这里就不顺利了。

明台站着也不老实，想让他消停片刻都难，气得老裁缝直想拿手里的软尺将他绑住。明诚则是不喜欢被人触碰，他看着在老裁缝手下扭来扭去的明台，一撇嘴，回身抱住明楼，带着委委屈屈的软腔说道，“大哥，我不想要新衣裳了。”

明楼心一软，就要开口一个“好”字。

“不行。”站在一旁的明镜打断了明楼，她半哄半威迫地对明诚说道，“阿诚乖，不做新衣裳，穿什么参加新年的家族宴会呀？”

明诚因为怕人，往年都不出席明家的新年宴会，但前两天明镜和明楼商量了一下，觉得明诚自从去了学校，性格已经开朗了不少，是时候让他出席明家的新年宴会了，也好在众人面前宣布一下明诚的身份。

明楼不在意明诚在明家是什么身份，什么身份他都会宠着他，明楼知道，明诚也不会在意宣布不宣布什么的。但明镜提出来了，也是为明诚好，想要外面的人对明诚多一份尊重。

“既然姓了明，就是我们明家的孩子，这样好像藏着掖着似的，不知道外面的人要怎么说阿诚。”明镜担忧道。

明镜说的不无道理，可就要在整个上海滩宣布明诚是他明楼的“弟弟”，明楼不知道怎么回事，好像自己的心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愿意。

“大姐说的是，我会跟阿诚谈的。”明楼点了下头，算是答应了下来。

晚间要入睡时，明楼同明诚讲了这件事情。

明诚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，才仿佛鼓起勇气一般，说道，“可以不宣布吗？”

“为什么？”明楼有些意外。他知道明诚不会在意宣不宣布这件事，但他没想到，明诚会根本就不想宣布。

明诚下意识地就咬住了下唇，明楼掀起被子一角躺了进去，伸手用拇指将明诚的下唇从牙齿中解救了出来。

“别咬嘴，咬破了吃东西要疼的，你心里怎么想的，都可以跟大哥说。”

“……如果宣布了我是明家的少爷，他们就会像围着明台一样的围着我，会巴结我讨好我，我不喜欢那样。”

的确，不同于明台孩子王一样的性格，比起热闹明诚定然更喜欢安静地居于一隅。“明家少爷”的身份带给明台的不只有好处，还有他本不应该承受的来自于成人世界的“恶习”。不过以明台那“混世小霸王”的脾气，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，断然不会让别人欺负到他的头上。明诚就不同了，看起来性子坚韧，内心却又十分敏感。

明诚敏感于别人对他的恶，也敏感于别人对他的好，若那“好”不是真心实意的，明诚必定会失落难过。

这么一想，明楼就舍不得了。

“不宣布了，你不喜欢，大哥就不说，你就只当陪着大哥去参加家庭聚会，见见大哥的亲人好吗？”明楼将明诚搂进怀里，紧紧地抱住，心里隐约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。

“嗯。”明诚发出一声闷闷的鼻音，小脑袋在明楼的胸前蹭了蹭，点头答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