默欢

[伪装者/楼诚]非公开记事 13(修)

第十三章 原谅


明诚眨眨眼,想要翻个身,翻到一半却差点掉下了床,好在明楼收紧手臂把他拉了回去。他这才想起来,昨晚他和明楼是在自己房间的小床上睡的。

“醒了?”明楼应该也是刚醒,声音还有些沙哑。

明诚点点头的功夫就被明楼夺走了早安吻。

“不生气了?”明楼翻身压住明诚,笑着逗弄他。

明诚便又拉下脸来,装作生气的样子。

过了一个晚上,明诚也冷静了不少,其实只要他认真一想,就知道桂姨除夕回来这事儿应该是个意外。大哥明楼肯定是不会同意的,他对于提到十岁之前的事都小心翼翼的,有一次因为明台提到儿时的事还凶了他。大姐呢,因为早在收养明诚的时候便把有关“明诚”的决定权统统交给了大哥,所以也不会自作主张。想来就该是桂姨自己回来的了。而明楼甘愿背下这个黑锅,不用说定是怕自己埋怨大姐。

明楼笑得像只偷了腥狐狸,低头在明诚的脸上一下一下地啄着,直到明诚忍不住破功笑了出来。

“你再睡一会儿,时间还早,我先回楼下了。”明楼说着,起身披上睡袍,又弯下腰给明诚掖了被角。

明诚点点头,看着明楼蹑手蹑脚离开的模样,忍不住勾起唇角,没一会儿便睡着了。


又睡了大概一个多小时,明诚再醒来时天已大亮,他起身梳洗,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。

阿香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饭,见明诚进来,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,“阿诚哥早,早饭一会儿就好,你要是饿了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。”

明诚朝阿香努嘴的方向看过去,有一些点心酥糕什么的,意外的,还有一个方块面包。

“这面包,是你买的?”明诚取过面包,将其切成片状,扭过头有些惊喜地问阿香。

“是大小姐让买的。”阿香手下不停,继续说道,“大小姐说啊,你和大少爷在国外住久了,习惯吃这个,以后早上要是时间紧,就做些西式的早餐给你们带着,可不能空着肚子去上班。”

明诚被阿香学着明镜说话的样子逗笑,心里霎时一暖,就算昨天真的对大姐有点儿埋怨,这会儿也都消弭无踪了。

明诚让阿香煎了两个荷包蛋,自己又切了几片火腿,做了一个简单的三明治,配上牛奶,给明楼端了过去。


“大哥,早啊。”明诚推开门径直走了进来,倒是没有再敲门。

“早。”明楼正站在穿衣镜前系马甲的扣子,看见明诚进来,忙从卧房走到明诚身边。

“先垫点儿吧,早饭一会儿就好。”明诚将餐盘放在茶几上。

明楼犹豫着小声问明诚,“桂姨的事……你考虑了没有?”

明诚的动作顿了一下,觉得这一早的好心情都随着这句话而急速流失,他慢慢直起身子,面色不善地说道,“咱能不说这事了吗?”

明楼还想再劝一下明诚,他可能是过于急切地想要挤出那伤疤中的脓水了。但昨天夜里的明诚简直让他心疼地恨不得找人杀了桂姨。然而他不能这么做,桂姨现在只是一个年迈可怜的妇人,她的死并不能带给明诚解脱。如果回到当年的境况,有能力的明楼或许会这么做,但是现在,明楼和明诚都成熟了,桂姨也不再是明诚眼中那个庞大的恶魔,反而变成了一个忏悔的弱者,明楼不禁唏嘘,“阿诚啊,我知道这件事一时半刻你很难接受,可是她都已经回来了,你看是不是……”

明楼话没说完,明诚就别过脸去,明楼无奈,只能宠溺地哄着他,“好好好,听你的,不说了。”明楼在沙发上坐下,招呼明诚一起吃早点,“坐下吃饭吧。”

“我不吃了。”明诚说道。

明楼一听,惊得连端在手里的牛奶都不敢喝了,他看了看眼前的两份早餐,又看了看明诚,刚要开口就听明诚接着说,“我要去趟海军俱乐部。”

知道明诚不是又赌气了,明楼这心刚放下却又被“海军俱乐部”给吊了起来,“南田要见你?”

明诚点点头,比起桂姨,他和明楼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,他皱着眉问明楼,“她是不是怀疑我们了?”

明楼想了一下,“这么早就着急要见你,你说呢?”

“我想,她叫我去应该是投石问路吧。”明诚不太肯定地说道,却得到了明楼的认同。

关于南田洋子这个人,明楼又叮嘱提点了明诚几句,然后放了行,“去吧。”

明诚转身刚要离开,就被明楼叫住,明楼让他把明台叫下来。

一想到自己不在家也没个劝架的,昨天除夕明台又整出那么一出戏,明诚就忍不住头大地皱起了眉头,有些推拒地说道,“昨天折腾到半夜,他现在肯定还睡着,何况今天还是大年初一,要不……”

“你还有空心疼他?!”明诚这边因为“桂姨”的事跟自己吵了一个晚上了,却还想着帮明台说话,每次自己一要教训明台,明诚就拦着,一想到明台的地位都快爬自己头上来了,明楼就忍不住生气。

“行,我去叫。”明诚挑眉,走出了房间,门快关上的时候明诚一个闪身探进头来,“别发火啊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发火?”明楼咬了一口三明治含糊地问道。

明诚撇了撇嘴,“你发不发火我不知道,但是我知道,他一定会让你发火。”

“嘿,你小子!”明楼站起身,作势要打明诚,明诚冲着他挥了挥手,一个闪身关上了门。


明诚嘴角的笑意未消,直接上楼去叫明台。

屋里传来明台睡意惺忪的赖床的声音,明诚佯装严肃,倒数着“三,二,一”。

“一”字的音还未彻底落下,明台便开了门,一脸的委屈和不满,“他要是敢骂我,我就去告诉大姐。”

明诚被明台孩子气的举动逗笑,说道,“我已经跟大哥说了,让他不要发火。”

听到明诚这么说,明台心里踏实了不少,笑着去拉明诚的胳膊,“还是阿诚哥疼我!”说完,又眼冒精光地压低了声音问道,“那边是什么情况啊,是晴天,还是阴天?”

“我不负责天气预报。”明诚好笑地回道。

明台“哼”地一声拉下了脸,赌气般地甩开了明诚的胳膊,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,忽然讨好地笑着看向明诚,“阿诚哥……”

明诚一听到这个熟悉的语调,便不由自主地蹙起眉,“你又犯什么事了?”

“我没犯事儿!”明台立马高声声明自己的清白,然后像只大型犬一样撒娇地说道,“吃完饭,我想出去一天。”

“大年初一的,你要去哪儿?”

“我有个朋友……”明台“嘿嘿”傻笑了两声,“她自己一个人过年,太可怜了,你说是吧?”说完,明台还做出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来配合。

“什么朋友啊,这么重要?”明诚对明台的行踪了如指掌,心里也大概有了人选,只是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样子,吓唬他道,“大年初一,你不在家陪大姐,小心大哥扒了你的皮。”

“阿诚哥,你帮我去跟大哥说呗。”明台就差扑到明诚的身上冲他摇尾乞怜了。

“说是可以,但我可不保证大哥不骂你。”明诚并不想干预明台感情方面的事,也不太想让明楼干预,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。

就算大哥骂自己,只要有阿诚哥就能拦住。明台打着心里的小算盘,喜滋滋地笑了,“阿诚哥你今天真帅!”

“你呀……”明诚无奈地摇了摇头,不仅是他,恐怕全家都对这个小祖宗没辙。


从南田洋子那里回来,明诚推开书房的门就看见明台正坐在里面看书,顿时心下了然之前自己和明楼抛下的“饵”已经起了作用。

“明台,大哥不在房间的时候任何人不许进来,你先出来。”明诚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沙发上公文包的位置,并没有让明台察觉。

“这是什么规矩啊,我在自己家里找本书看也不行吗?”明台面带不满地说道。

“不要问为什么,赶紧出来。”

“出去就出去。”明台见明诚扳起了脸,不敢再继续顶嘴,放下书走向门口。

“书不看了?”明诚突然开口,与明台错着身子走过去将明台放下的书拿了过来。

“《但丁的神曲》,拉丁文的。”明诚抬头,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神落在明台脸上。

“是啊,我这是听大哥的话,好好学习拉丁文。”明台伸手抽过明诚手里的书。

明诚略微挑眉,但是并没有说话,他催着明台走出房间,反身掏出钥匙将书房的门锁上了。

“大哥到底为什么不让我们进他书房啊?”这个“我们”,自然指的是自己、大姐和阿香。

“你什么意思?”明诚不答反问。

“不让人进,肯定是不想让我们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,是吧?”

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

“大哥是不是汉奸?”

明台突如其来的质问让明诚怔了一秒,他没想到明台会问得这样直接。

“你们两个站在门口干什么?”

正在对话的两人齐齐扭头转向音源,看见明楼从楼上大姐的房间下来,至于明楼和大姐刚刚聊了什么,明诚在心里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。

明楼突然间的插话打断了明诚张口欲出的“答案”,他当下话锋一转,“明台一会儿要出去,不在家吃午饭了。”

明楼听了果然皱紧了眉头,隐隐有发怒的架势,“大年初一你不老老实实在家陪大姐,要出去做什么!”

明台心道一声“惨了”,不由腹诽起明诚来。

明诚上前一步,半挡在明诚前面,笑着说道,“明台放假刚回家,他的那些好哥们儿都许久没见了,出去玩会儿就玩会儿吧。”说着又转过头来告诫明台,“但是晚饭必须回来吃,不许让大姐等你。”俨然是已经替明楼做了决定了。

明台乖巧地“哦”了一声,脚底抹油立马就跑了。

明楼看向明诚,带着点儿不赞同,但因为“桂姨”的事,明楼此刻比平时更加不想惹得明诚不高兴,便最终化为了宠溺的妥协。

两人回到书房关上门,明楼抽出故意放在沙发上的公文包中的文件检阅了一下,抬头嘱咐明诚,“他刚刚回来,一定急于探知我的身份,所以你要把他看住了,不能让他一下子知道太多,给他什么不给他什么,要严格控制,以防他冒进。”

明诚了然地点头,“明白,我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
明楼走到书桌后坐下,桌上紫砂茶杯里装的茶水还是温热的,可见他并没有离开书房多长时间,“我安排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?”

“大姐前段时间在汇丰银行租了一个保险柜,当天下午就存放了许多东西在里面,估计是大姐以存放家里贵重物品的名义向别人传送物资。”明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字条,放在明楼面前,“这个是保险柜的号码。”

明楼拿起字条看了一遍,忽然抬头对明诚说,“阿诚啊,你辛苦了。”

明楼很少这样客气地跟自己说话,每次这么客气的时候必然要有点儿别的事,明诚上下打量明楼两眼,警惕地问道,“大哥,你什么意思啊?”

明楼起身走到明楼身边,捏了捏他的肩膀,“你要知道,有些事情,我是说家里的事情,不是由我一个人说了算,也是我改变不了的。但是只要你说让桂姨走,我一定会尊重你的意愿让她离开。”

明诚低头沉默了半晌,才抬起头缓缓说道,“我不想再见到她。也不想再考虑了。”

明楼心疼地蹙起眉,他抬起手臂想抱一抱他的阿诚,却被阿诚一个侧身躲了过去,两只手就这么僵在了空中。

“我先回房间了。”明诚这么说着,转身走出了书房。


明诚离开之后,明楼就上楼去找了明镜。

“大姐,关于桂姨的事,我想下午就送她走。”明楼开门见山地说道。

“下午?这么急?”明镜有些吃惊地站起身,“这才大年初一啊,我们这就撵人是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了?”

“是。可是答应您的事,我努力劝了,但阿诚面对桂姨依旧感到很痛苦,所以这件事我不想再拖了。说我不近人情也好,冷血也罢,当年桂姨对阿诚做的事情,您看到的不过十分之一。况且当年您也说了,只要是阿诚的事情,都由我做主。今天下午我一定要送桂姨走。”

明镜见明楼态度坚决,知道此事已定,她虽然有些失望却也只是点了点头叹气道,“也罢,既然阿诚还是无法面对她,总不能弄得阿诚以后在家住得不自在啊。”

明镜和明楼提议给桂姨拿些钱,大年初一的把人撵了出去就算了,总不能把人往死路上逼。明楼了解姐姐心软的性子,遂点头同意了,还说要多拿一点儿,就是为了让明镜心里能好受一些。姐弟两人商量了几句之后明楼便出了明镜的房间。

明楼关上明镜的房门,抬眼就看见斜对面明诚的屋子。他的房门虚掩着,看上去没什么动静,明楼犹豫了一下,抬脚走了过去。


明诚站在窗边往下望,寒冬的来临让院子里的松柏仿佛都没了生气。他手里拿着桂姨给他缝的棉袄,虽然粗针大线的但看得出做的很仔细,他的手轻轻抚上布料,儿时被虐待的回忆就倏地闪现在脑海中,他一把扔掉手里的棉袄,抱着自己的手臂,咬着右手食指的指节。

他曾经想过,有一天,他会变得出人头地,为此他一直在努力学习,那时候他会站在桂姨的面前,让这个已经老态龙钟的毒妇看看自己变成了一个怎样优秀的人,他会狠狠地把她踩在脚下,为年幼的自己报仇。

这一天真的来了,不仅来了,桂姨还变的穷困潦倒,被衰老和疾病缠身。

然而,那种痛快的酣畅淋漓的报仇雪恨的得意与快感并没有如期出现。从桂姨来的那一刻起,他看着她对着自己充满了卑微和愧疚,看着她对自己说话都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,他不知道,自己还要不要报仇了。

亲手缝制的棉袄,儿时爱吃的面,她对他的每一个举动,带着多浓的温暖就同样用着多大的力气剜着他旧时的伤口。

明诚忽然发现,他仍旧渴望别人爱他。

不止是大哥对他的爱人的爱,大姐对他的姐弟的爱,明台对他的兄弟的爱,还有一个女人,以母亲的身份在爱着他。

她也曾经爱过自己,只是时间太短,他又太小,那段真正温暖的时光已经被后来的虐待消磨殆尽。

明诚觉得心尖酸楚,就好像曾经被桂姨恶意冻伤的肌肤又被她以同样的温热焐着,可是那里已经坏死了,再无法感受什么,但他又不想放弃想象中的这种温暖的感觉。

他做不到原谅她,又无法彻底狠下心来憎恨已经变成一个可怜老妪的她。他宁愿她在乡下过的好一点,平平淡淡的安度晚年,而他此生都不会见她,不知她的境况。

想到这些,明诚便觉得自己的眼角有了湿意,他微微昂着脸不想像个多愁善感的人一样,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哭,为了什么而哭,他甚至觉得他的灵魂脱离了他的躯壳,站在他面前哭泣的是那个始终没有放声大哭过的十岁的阿诚。

恍惚间,明诚听到门口有脚步声,他听出来这是明楼的脚步声,尽管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丢脸极了,可是想到“明楼”就仿佛心底有了依仗,眼泪就好像是那被挤出来的脓血,随着不堪的往事汹涌而出。


明楼站在门口,听着屋内传来的压抑的哭声,他想,他的阿诚太善良,善良到宁愿委屈自己的心,也要去顾全一个差一点虐杀自己的人。

明楼叹了口气,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,再反手落了门锁。他走到明诚面前,拉下那只被他咬出血丝的右手,另一只手按住明诚的脑后,抵在自己的肩上。

明诚死死地抱住明楼,抱住他的勇气他的力量他的神衹,他感觉到明楼以同样的力气回抱住自己。明诚想,再没有谁的怀抱会比眼前这个人的怀抱更温暖了,在这个怀抱里,他可以坚强得像个战士,也可以任性得像个孩子。

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。


或许从明诚掉落第一颗眼泪的时候,明楼就隐约感觉到,桂姨走不了了。

所以明诚从明公馆里冲出来喊着“等一下”的时候,明楼没有丝毫的惊讶。

明诚冲到桂姨身边,他依旧没有敞开心怀面对桂姨,但是也没有那样的恨她了,他只是沉默着拎起了桂姨的行李箱,回到了明公馆。

明镜显然是高兴的,她急忙上前扶住了桂姨,这个照顾了她整个童年的妇人,“留下吧,留下吧。”她激动地重复着。

桂姨向她道了谢,哭红了眼跟着她进了屋。

明台看着明镜开心自己也就开心起来,但是他仍是糊里糊涂的。当年的他年纪太小了,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就算后来长大,已经成为了禁忌的“桂姨”自然也没人会提起。好奇心驱使他小声地问着身边的明楼,“哥,阿诚哥他这是怎么……”

但还没等他问完,就被明楼堵住了话头,“去,小孩子别乱问。”

明台“哼”了一声,撅着嘴道,“不问就不问。”气呼呼地也跟着进屋了。

院门前只余下明楼一个人站在原地,他皱起眉,这个结果,他并不意外,甚至他本应因明诚选择放下了童年的噩梦而感到高兴。但他忽而觉得难过,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。因为他发现,无论明诚是否选择留下桂姨,都不会因为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而感到快乐。

明诚不快乐,明楼就觉得难过。


 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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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和随便写写。